肉体是人的神殿，当我们主动将心灵供奉到不同尺寸电子屏幕承载的虚拟空间里时，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反而显得虚无。在近年新冠疫情爆发期间，身体的存在感随着在家独处时间的增长变得愈发强烈：一方面，身体被我们焦虑地量化以与社交网络里的完美身材进行对比
肉体是人的神殿，当我们主动将心灵供奉到不同尺寸电子屏幕承载的虚拟空间里时，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反而显得虚无。在近年新冠疫情爆发期间，身体的存在感随着在家独处时间的增长变得愈发强烈：一方面，身体被我们焦虑地量化以与社交网络里的完美身材进行对比；另一方面，我们将健身、瑜伽、冥想等作为解决方案，让肉体带动心灵被疗愈，甚至要从纹身穿刺等身体改造中，重新找到对身体的掌控感。
《集锦》以“身体”为主题，邀请超模林湘湘、藏族男模布瓦、大码模特渡边真美和瑜伽老师ZacharyChen拍摄了一组与众不同的时装片。他们用无畏的态度用身体作为沟通的媒介传达态度，也将身体作为长久相伴的朋友，用自己的方式与它和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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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湘听过关于她长相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她听身边的人说，“你和一些古文人字画中的女性形象有些相似，不属于第一眼惊艳，但骨子里的东方气韵一拍照就会和现实不太一样。”这种“上相”和带有东方古韵的美，让林湘湘天然受到了模特行业的偏爱。
在审美日渐多元化的模特行业外，仍然有着如“白幼瘦”等量化的身体追求，捆绑着许多女孩，让她们无法接纳自己的本没有缺点的身材和长相，也对其他女性有着过分苛责的要求。林湘湘独特的丹凤眼，工作时是她的拍摄优势，在网络上却偶尔收获不同的声音。有人在她的社交账号下评论：“为什么现在这种模特都是小眼睛有点丹凤眼棱角分明的，不是杨颖那种洋娃娃一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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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的言论，林湘湘一点也不在意，新时代关于审美的声音很多，不必要去否定，所以她也不会删评。“人的长相本就多样，本来中国就56个民族，每个民族都独一无二且特别；虽被说是西式审美，但确确实实是部分中国人样貌，难道不符合谁的审美就不被允许存在吗？”
被误解也可以原谅，但以模特的形式在广告牌和杂志上被更多人“阅读”，林湘湘始终觉得这份幸运来之不易，所以更想带着珍惜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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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模特行业已有不少年头的林湘湘，和不少国际大牌都有过合作经验，但对于自己的身体，她还是给出了“不满意”的回答。“这不是否定自己的意思，更多是站在专业人士的角度上对自己进行身材管理。每个人骨架大小不一样，我只能针对自己去做自我的调整，针对我自己的理想身体，我希望我的线条感更明确一些，不要太瘦，要紧致。”
一次工作需要，林湘湘需要急速瘦身，她以11天瘦了7斤的速度成功达到了目标，但身体也以胃痛、失眠等各种不良反应发出了抗议。需要用更自律的方式对待自己的身体，才能调整成自己追求的一种健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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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瘦下来一定很好看！——这话对两百斤的渡边真美而言就是一个陷阱。“这是在对我现时状态的否定，听起来是要先达到某种条件，才能拥有美的权利。为什么我现在就不美呢？为什么童话里的公主一定要经历很多的困难，才能够得到幸福呢？为什么不能本来就很幸福呢？”
笑称和日本知名大码明星“渡边直美”有“两点”不一样的真美，大学学的是家居产品设计，虽没有专业的模特训练，面对镜头却从不怯于表达。因为喜欢自己丰腴具有力量的身体，干脆就做成毕设，邀请所有人在对柔软肚腩的曼妙联想里瓦解对肥胖的刻板印象。
将对身体的关注作为创作灵感，用隐秘而切肤的具体经验给人带来产生共鸣的作品，也许是她以“大码女孩”出圈的开始。这个标签具体且客观，比起每个不同码数女孩都能自称的“胖女孩”而言，更象征着个体过着“不以身体羞耻为中心”的生活。这让真美逐渐放下了被标签概括的抗拒心理，转而在社交平台上积极地使用它。
真美在严格意义上第一次以模特身份出现在镜头面前，来自于大学期间的一个创作邀约。真美说，“当时的自己会有点紧绷，努力地想要把身体变成一个想象中最完美的状态；但好在我不必成为一枚摄影机螺母，可以由身体形态延伸到一些创作意图上，自己更像是一个被培育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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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新奇且具有生命力的拍摄体验，让真美随后开始有意识地在镜子前尝试不同的情绪在脸上的表达，并用不同动作放大自己的差异性。“常规模特的美在于骨骼和肌肉那种锋利尖锐又略带倾略性，自己的身材则是柔软安静，比起一些大幅度的律动，更适合将注意力集中在线条和体量感上。”在进一步理解自己的身体之美后，进入模特行业似乎变得顺理成章。
像这样从身体律动中收获感知的体验，真美在健身时也收获了新鲜感受。这是她在结束自由职业的紊乱闲适状态，并开始打卡上班后，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大码模特们在颠覆大众对“以瘦为美”的定义后，便会收到各种以健康为中心的“好心建议”，但真美的训练计划不在于减脂，她坦诚自己坚持健身几个月一斤都没有瘦，却能做到忘掉数字，跟随意识的流动尽情享受，每次训练完成后好像都更爱自己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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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对我来说太新鲜了！我本身很讨厌出汗，要勉强自己的身体去完成某个指标，随后还得承受几天的酸楚，运动更像是体罚。还记得在第一天练上臀肌的5分钟里每一秒都在煎熬，1秒仿佛又拆分成了新的60个单位。自己心急地盯着消耗的卡路里和时间，身体的痛苦反而被放大。” 这不是一个能够引导自己继续把这件事情做下去的状态。现在的真美会放一首很喜欢的音乐，适时调整阻力跟着音乐沉浸“舞蹈”，获得更多的和自己共处的时间。
健身后自己的情绪有了新的缓解方式，胃也不再是需要被一点点塞满的进度条，而是更精打细算的去吃更好品质的东西。“一段时间没有喝过精加工饮料后，再喝甚至感受到精致味道如何一层层展开。”
在身体的实践里，她重新感知时间单位，也重新感受身体对食物的需求，刷新感官认知。在她身上，身体是她认识世界的通道，而她永远是孩童，可以从各种身体捕获的刺激里获得满满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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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接受采访时，布瓦正在上妆准备一场夜间拍摄，如果化妆师会把自己黝黑的皮肤化得太白，他会来自内心的感到排斥——这是他在从小在藏区高原地带晒出来的自然肤色，如果被掩盖，反而像是失去身体某种重要特质似的不安。
布瓦曾经上过综艺《藏风美少年》，和穿上当代都市服装相比，穿上传统西藏服饰时，身体有着不同感受：“在藏族老家的时候经常会穿自己本民族的衣服嘛，离开故乡来到北京，就穿上家乡的服饰衣服之后，就会有一种就很踏实的感觉，就会比平时真的会感觉自信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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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确实比较喜欢这一行，工作本身就能给自己打足足够的鸡血，所以他即使因为工作需要每天早起也不会觉得累。如果在晨间拍摄，哪怕是早上十点，他也会在五、六点起床，刮胡、洗澡、洗头，就干干净净的提前弄好，让身体的状态被提早释放出来。
他不是一直就能自信地面对镜头，对自己的身体只能说是“喜欢和不喜欢参半”。因为父母给的身高优势，自己有了入行的敲门砖，但瘦弱的身材和吃不胖的体质，让他最轻的时候可能只有一百零几斤。可能是消化的问题，他的身体体质要求他必须得花时间得边吃边练，三十斤的体重，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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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增重进入理想模特体重的期间，布瓦依旧享受吃饱的快乐，但是由于需要吃更多的蛋白质和碳水，他需要在吃饱的基础上吃到撑，甚至反胃才能行。“因为那段时间那样吃，现在自己晚上睡觉前如果不吃东西的话，可能就根本睡不着。”
布瓦回顾自己走上专业模特之路的故事，觉得有着像电视剧般的走向。他本科学的是完全不搭边的建筑工程技术，就戴着工地头盔直接去建筑公司上班了。偶然一次机会朋友邀请布瓦陪他参加一个模特比赛，结果只有自己成功晋级，拿了一个向父母交代的不错名次，就这样误打误撞进入了模特领域。
身材逆袭的布瓦却好像没有来到终点，自己在达到身材目标后反而对自己越来越苛刻，也时常会被比自己更自律的人卷到。“其实做我们这行的身材焦虑会比较多， 表现在与比自己身材更好的模特同台面试竞选都会显得非常不自信，只能不断调整饮食和健身目标进入理想状态。”
布瓦开始的目标是增重三十斤就觉得差不多，那现在可能更希望自己到一百五才能达到更标准的要求，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又会再要求更低的体脂，更好的体态。这种同行之间的“内卷”在布瓦看来还算正向，肯定不能说是贪心，但是肯定会对自己的期望就是越来越高，对他而言，这是即使不做模特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追求，一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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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ck本科读的是脑神经专业，那时的他就在思考“人的自由意志到底是不是大脑电信号给人带来的假想”，与此同时慢慢进入灵性领域，建立起了每日冥想的习惯。总是被吐槽有着老人家一般的作息的他，今年还开始初步尝试全素饮食，把一整个冥想世界搬进了食物里。
今年他给自己设立了唯一的一个新年目标:“信任身体，相信身体的直觉“。持续的练习瑜伽能帮助他更好地和身体对话，他也有一些比较日常的方式来和身体产生连接，比如在感到疲惫时感受一下自己的呼吸，亦或是在步行、运动时感受自己身体的律动与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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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从修身养性的云南搬回快节奏的北京创业，用瑜伽的方式和人们建立连接，也在地下俱乐部办派对，把工作和社交的边界模糊化。尽管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他还是能感受到生物节律，身体对不同城市环境做出响应，甚至能和卧室建立连接，慢慢可以随着不同的日出时间自然醒来，不再需要闹钟。
在本次拍摄时，摄影师希望Zack可以展示出一种从脆弱的身体里施展出强大生命力量的感觉。“我说这简直是一个哲学命题。在拍摄过程时，我把身体作为表达个人情感的载体，好比平时的瑜伽练习是在打磨身体这把剑，而现在自己则是在“御剑起舞”，最后老师也比较满意自己的状态。如果没有我在其他领域的经验，我很难感受到这种蓬勃生命力的拍摄状态。”
不如留给自己一种平衡，将其他的声音排除在外，给自己和身体一个相处和对话的空间。
Zack不是典型模特，留着光头，身高不达标也没有腹肌。模特的拍摄项目对他而言更像是根据有趣程度和对方随缘双向选择的过程。日常一刷社交媒体，自己会被各种俊男美女的美好肉体“卷到”，但放下手机发现自己周围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这让他怀疑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的。
但在做模特这几年，他也很开心能看到更多样的模特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真实世界中存在的人，一定是多元、多样的。这种多样性看的是“面”而不是“点”。把一个小点拎出来就是对模特经典的刻板印象，但如果只有这些小点，就缺少了一些个人的独特性；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只有我才可以完成，那我就不想做这件事。”
Zach说，他想和自己的身体说一句“谢谢陪伴”。
某种程度上，剃光头发也算是Zack表达身体态度的方式，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他感觉更“有力量”了，也可以持续地表达态度。“我们收到的很多信号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敢毁伤’；当时父母看到了自己的发型虽然蛮吃惊的，但是随后就慢慢顺眼了，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伦理剧场景，这个过程里，反而是社会给了自己很多看法。”
在理想状态下，我们永远都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有着主体权，像光头作为一个对外界刻板印象的小小的挑衅，对于Zack而言还处于一个充满趣味的空间；但如果这种对身体的控制欲过强，反而成了另一种法西斯，如作为标准模特强调的体脂率，三围数额，臀腰比等数据对自身的量化。不如留给自己一种平衡，将其他的声音排除在外，给自己和身体一个相处和对话的空间。
“前段时间忽然意识到。从大家出生到死亡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永远只有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独处。想到已经与身体相伴了这么长时间，以及未来还有许多年会与其共处，总会觉得非常奇妙。” 他想和自己的身体说一句“谢谢陪伴”，如果把身体当成真正值得被关心、照顾的人来对待，身体也会反过来给自己最大程度的支持，帮助他进入一种心有余且力还足的稳定、健康状态。
摄影：梅远贵 造型、策划：孔祥国
撰文：可有口 编辑：张安雅
化妆：毛毛 发型：贺志国
现场制片：关云
排版：崔子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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